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战火硝烟下我在乌克兰住防空洞的日子
时间:2024-07-02 21:27点击量:


  EBET易博有很多人回到了乌克兰的首都基辅,据国际移民局2023年5月的统计数据,已有480万乌克兰人返回了故土,基辅的人口已逐渐恢复到了战前的水准。

  从社交媒体上看,基辅似乎看起来跟其他的欧洲城市没什么差别,大街上人来人往,有说有笑。

  汶奇在2023年8月份重返了基辅,他体会到了基辅的变与不变。每次走在街上,只要不刻意地去想跟战争相关的事情,他就觉得跟平常一样。

  但防空警报每天都在响,尤其喜欢在半夜响起,声音就像盘旋在上空的110出警铃声。偶尔,汶奇会听到室外的爆炸声,他形容那种声响像是来自低云层的雷声。

  这两个月来,汶奇第一次在基辅经历大规模的停电。俄罗斯的空袭摧毁了基辅最大的发电站,而紧急从邻国“借”来的电并不能满足庞大的人口所需。

  我们第一次通线月底,当时汶奇住在基辅的学生宿舍,一天有时停电3、4个小时。到了6月初,我们第二次通话时,他住进了本科导师在基辅州乡下的房子,有时一天只有两三个小时有电,且不知道来电的准确时间。

  因此,我们没法约定具体的访谈时间。到了约定的日期,基辅时间下午一点多,他终于联系上我。他的原话是,“现在来电了,但可能半小时左右停电”。时间远远不够,我只能听天由命。万幸,当天我们聊了两个小时,汶奇才打断我,“这里快停电了”。

  其他的一些改变是,重返校园后,这里冒出了很多汶奇不认识的新面孔。而大部分他熟悉的面孔,有的上战场,有的出国,一切好像都回不去了。

  去乌克兰留学,是汶奇过往的人生中做过最勇敢的一个决定。原本,他应该按父母的期望,在国内念一个大学,毕业后就进体制内单位的。可战争将他一切的计划都打断了,他被迫回国,甚至还休学了一年。

  我是上大二那年,这边开始打仗的。之后,虽然所有课程都转到了线上,但像我们学大提琴的,上网课很不方便,也没啥效果。很快,我就跟另一个同学一起休了学。

  我原本计划着先在国内等,战争一结束就回基辅继续上学。可我休学了一年后,战争还是没结束,我不想再这样耗下去。当时,我身边也有一些留学生回到了基辅,当地的情况似乎还是比较乐观的。最终,我下定决心要回去上学。

  出发当天,我是从上海先飞土耳其的伊斯坦布尔,第二程再飞摩尔多瓦,最后从摩尔多瓦坐大巴入境乌克兰。战争期间,乌克兰是没有制空权的,没有哪个航空公司敢进到这里的领空。因此,都得从邻国坐火车或大巴进乌克兰。

  除了摩尔多瓦,还有不少跟乌克兰接壤的国家,比如波兰、罗马尼亚等。但这些都是欧盟国家,签证审查比较严,不如摩尔多瓦的好办。2022年俄乌战争爆发那次,我是从波兰回的国。当时,波兰政府就给了我一个过境签。

  上海飞的航班是晚上的,到摩尔多瓦是第二天中午左右。我当时纠结要不要在当地住一晚?

  我当时心里很忐忑,听说很多朋友都被海关给劝返回国了。于是我四处打听,问朋友他们是怎么走的,怎么弄,去哪儿订大巴?最终,一位乌克兰本地的朋友直接给我订了大巴票,我咬咬牙当天就出发了。

  出发的大巴车上,只有两个外国人,除了我,还有一个“印度老表”。其他的,要么是乌克兰人,要么是摩尔多瓦人。我听说摩尔多瓦有一些亲戚在乌克兰,他们之间可能会相互拜访。

  整辆车,也只有我俩是青壮年男性,其余的要么是老年人,要么就是妇女。在乌克兰,征兵年龄段以内的男性,是出不了境的。除非是货运司机,或者你能拿出其他的证明文件。

  过摩尔多瓦海关是第一关,我身边很多朋友都是好不容易从摩尔多瓦坐大巴到边境,结果却被海关遣返回国了。

  遣返的理由有很多,战争期间,没有正当理由海关是不会放行的。就算是来念书的,还需要乌克兰的学校给这边的海关发邮件或打电话,说明学校的哪个同学需要回来。

  可即便学校打了电话、发了邮件,具体还得看当地海关放不放你进。对那些准备在乌克兰入学的新生来说,只有学校的邀请函或签证,没有当地的居留证,拒签率几乎是100%。我还听说,有学校老师直接开车去海关,想接学生进,都接不进来。

  我是战前就在乌克兰,也办了当地的居留证,因而幸运地被摩尔多瓦海关放行了。过乌克兰海关是第二关,我还记得凌晨两点左右,我已经睡着了。有一个拿着手电筒,扛着枪的女军警走上车,拍了拍我说,收护照。

  等我的护照被拿回来时,司机大哥顺口问,这是哪个国家的护照。他们得知我是中国人后,都很意外,觉得中国人怎么会在这个时间点来呢?在此之前,他们都以为我是印度人,我当时的肤色也很“印度”。我是云南的,当时被晒得黢黑,搞得“印度老表”一上车就热情地问我是印度哪个城市的?

  车里只有我们两个外国人,过海关时,司机很怕我俩的证件出问题,耽误事。当时,我想下车去上厕所,可厕所只有乌克兰海关里有。必须得等上一个人回来,下一个人才能接着去上,有点像小学上课(要上厕所)一样。

  我刚想下车,司机就嘱咐我,“你别上了,你如果上完赶不上车怎么办?护照检查没事就赶紧走吧”。

  大巴车经过的第一个点就是我第一次来乌克兰住的地方,接着,我又路过了第二个住过的公寓,第三个住过的房子,一直到终点站。

  我的鼻腔有点发酸,感觉关于战争的一切就像一场梦,梦醒了,基辅的一切都没有变,时间也停留在了那个最美好的时候。

  我盯着那些房子看得发呆,房子还是那个房子,但房子里的人呢?朋友们在社交媒体上发布的照片提醒我,他们已经上战场了。我跟他们的聊天记录大多停留在战前。这一切都不是梦,已经回不去了。

  我每次走在基辅的街上,只要不刻意去想战争的话,就觉得跟平常一样。这大概是因为,在基辅,路面的修缮一直在进行。哪怕可能一炸就没了,但该有的还是要有。

  除了偶尔会在街上看到那种拦截坦克的“捷克刺猬”——这是战争留下来的,平时会放置在马路旁边,我的思绪才会被拉回到战时。

  防空警报基本每天都会响,尤其是在夜里。在夜里,我通常会刻意不让自己睡得太死,但实在太困我也控制不住。理论上,只要防空警报一响,就需要跑去防空洞。

  但我一般都是防空警报一响,第一时间看群里的新闻。如果新闻里说的是“无人机轰炸”,那么我就接着睡。对付无人机,基辅的防空系统还是绰绰有余。

  如果新闻里说“轰炸机来袭”,那么我就要让自己清醒起来,有可能会去防空洞。可如果新闻里说“战斗机或导弹已经发射了”,那么我就会毫不犹豫跑去防空洞。

  不同的导弹,留给我们的逃生时间还不一样。比如“高超音速导弹”,逃生时间就只有10~15分钟。如果是“巡航导弹”,逃生时间就会有半个小时。所有的这些信息,实时新闻里都会写明。

  重回基辅的第一天,本地同学就给我手机装了好几个防空警报的软件。一旦有空袭,它们就会来轰炸我的耳朵,就跟那些老人机似的。

  回想战争刚爆发,第一次响防空警报时,我还毫无感觉。当时,我连觉都没睡醒,就被我室友摇起来说,打仗了。我以为我在做梦呢?

  很快,我觉得好像空气里都有股火药味。我第一次有那种未知的恐惧,觉得一旦暴露在外,可能瞬间我这人就没了。不知道什么时候来颗导弹,我人就挂了。

  打仗的第一天,大家就老老实实待在防空洞里。因为不知道外面什么情况,我们只能在手机上看新闻,过一会儿就越看越毛——一开始说只是导弹轰炸,到后面就说什么地面部队已经向基辅进发了。

  到了第二天、第三天,大家就慢慢松懈下来,就觉得这个事既然已经发生了,那也没办法,然后就开始该做饭做饭。

  那几天,中国留学生天天聚在一起做饭,我最记得北方的同学在那包饺子,南方的就在那炒菜。平时,大家都是几个土豆胡乱了事。一打仗,大家是能吃多好吃多好,弄得热火朝天,就跟过年了似的。

  管你防空警报响不响,我们就在宿舍上面做我们的饭。搞得乌克兰人都很诧异,都什么时候了,这些中国人还有心情做饭?

  事后回想,啼笑皆非。我觉得这也跟我们这些人从没经历过战争,觉得战争只在电影、电视剧或游戏里存在一样有关。

  反观我的乌克兰同学,本地学生能走的都走了,不能走的,他们也是一响防空警报,立马去防空洞。他们做饭要么是在防空洞里做,要么就在宿舍做好了,然后端到防空洞吃。不像我们,只有听到外面爆炸了,才吓得赶紧去防空洞躲一躲。

  当时,本地学生的心情也跟我们不太一样。我记得,战争的第一天,几乎所有的乌克兰人都在哭。而我们哭,都是因为看到当地人的遭遇。

  就这样,我终于回了国,学业被打断、一切计划也被打乱。当时,我连吃饭的家伙——大提琴都没带走,它被放在学校的防空洞里。这也是我想重回学校的一个原因。

  这次重回学校,大提琴是找到了,可我的那口“贵锅”——那是我在战前,稀里糊涂花1000多人民币买的,却没了。我经常拿这件事调侃,我在乌克兰念了快五年书(预科一年、本科四年),混得连口锅都没有。

  我现在也不想重新买锅,就跟隔壁宿舍的共用一口锅。锅铲我也是借的,谱架也是,能凑合就凑合着用。战前,我买一个东西时会考虑“这个东西会用比较久,我要买好一点的”。但现在,我是越简单越好,(再好的东西)说不准哪天就没了,什么都没了。

  5月份,我住在基辅的学生宿舍,当时还是按区域轮流停电。比如,同一个时间段,有可能这条街有电,那条街就没电。我们装了一款手机软件,里面可以查停电的时间段。

  当时,每天都可能停电,有时候停一次,有时停两次,一天通常停3、4个小时。但到6月初,我住进本科导师在基辅州乡下的房子时,一天就只来一次或两次电,一次一两个小时。停电越来越严重,那款手机软件也越来越不准时,有时候上面说什么时候来电,结果又没来。

  我在国内也经历过停电,停了电还能用4G网。但在这边不可能,基辅一停电,可能是把移动网络的基站都给关了。在基辅市区,一停电,网络就会很卡。而到乡下,只要一停电,我连手机的短信都收不到,一点信号都没有。

  在乡下,一停电,导师家的抽水机也罢工,水也停了。对现代社会来说,停水停电简直是要命。我也是生平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,哪怕2022年打仗时,都没停过电。

  住在基辅高层公寓的人更惨,比如我导师在基辅的公寓是14楼,一停电,电梯也不动了。我导师八十多岁了,左腿还出过车祸,基本走不动了。我导师住的公寓只能用电磁炉炒菜,一停电,菜也炒不了,楼也下不了,很难办。

  也因此,我导师一有空就会往他在乡下的房子跑,一是乡下可以用瓦斯炒菜。二是他可以住一楼。乌克兰这边正常是60岁退休,但我导师非常热爱他的工作,就一直干。他属于是乌克兰的功勋艺术家,在国家最厉害的乐团干了二三十年首席。

  在基辅,一些新修的公寓或写字楼,会在电梯里放一个急救包——里面有水、巧克力啥的,还有尿布,以防电梯的人在停电后出不来。不过,这样的急救包一般很难用到。

  更难熬的是没有电的冬天,基辅的冬天最冷可以到零下十几度,一停电,暖气也用不了。记得有一年冬天,我当时在国内,听我基辅当地的朋友说停电很严重。

  朋友还告诉我,政府在很多社区建了“无敌点”,就是临时的庇护所,里面有电、有暖气,有热水,还有些食物啥的。大家就这么硬撑着过了几个月,后面情况就好转了。

  停电的夜晚,我一般会先用户外灯撑一撑,等到户外灯没电时,我就会点起蜡烛。在宿舍的很多个夜晚,我都会边点蜡烛边练琴,这很常见。而到了乡下,蜡烛也变得越来越稀缺。天一黑,我就摸黑拉琴。

  很多人家里会自备发电机,这在乡下更常见。在基辅市区,一些商场、超市或药店等,也会备发电机。一停电,就可以用发电机顶上。

  但我导师家没有发电机,一停电,网也没,水也没,感觉自己真是“一觉回到了解放前”(捂脸哭)。我只能安慰自己,这里适合闭关练琴,正好现在快期末考了。

  我战前租过的公寓,当时夏天吹空调的话,一个月一个人的水电花费等——这边叫公用事务费用,会将水、电等费用统计到一个账单,就要500块人民币左右,很贵。更别提现在,我连公寓的电费都付不起。

  支付双倍电费,也是因为基辅最大的发电站被炸了,而基辅又是这边人口最多、用电量最大的城市,发电站一时半会儿修不好,就只能从其他国家“借电”过来,就很贵。

  基辅的公寓一般分成两种,一种就像国内的赫鲁晓夫楼,这种是没有保安的,只有一个单元门。我记得战前,找一个这样的老公寓,交通便利点的,也要一千五六每月。另一种新的公寓楼,有门卫,类似国内的小区,但价格很贵很贵,战前就要三四千一个月。

  跟国内一样,这边租公寓也要付中介费跟押金,这样一来就更贵了。打仗之后,现在最划不来的就是租房子。因为你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事儿,哪怕之后你人撤走了,但还有一些东西留在房子里,房东一样会让你付房租。

  在基辅市区,其他物价也都在涨,几乎每个超市里的所有东西,每个月都在换价格。我记得之前去学校附近最高档的超市,随便买点东西,差不多也就是一百多两百一个人。现在就连我们宿舍旁边那个超市,我进去随便买个鸡蛋,再买点啥,都得人民币一百多。

  我经常去吃的那家煎饼店,它每次出新价格就拿胶布粘上去,老的(价签)也不撕。短短一两个月,它那个胶布厚得不知道有多离谱。按当地币格里夫纳算,涨了估计得有二十。

  这边在外面吃非常贵,最便宜的就是这个煎饼,一个煎饼现在也要人民币十五六块了。我老说,如果这边有国内那种十多块钱的盒饭,我肯定是第一个去办年卡的。

  物价飞涨,最近看新闻,当地的平均薪资涨了一些。基辅的工资真的不高,拿我导师来说,他在国家最厉害的乐团干首席,已经干到头了,一个月的退休金加工资也就1000美金(约7250人民币)。

  但在基辅,现在一个月哪怕都自己做饭,生活费也至少要两三千人民币。很多人还要租房,战前最便宜的公寓也要一千五百多人民币,现在租金也涨了很多。所以,普通人不涨工资真是活不下去。

  再说了,薪资再涨,也赶不上当地币贬值的速度。我记得19年刚来基辅时,美金兑当地币格里夫纳的汇率(以下简称汇率)是,1美元换当地币24或25,最高时28。打仗的前两天,汇率又到了1:30或31。打仗之后,汇率一路飙到了1:40。

  如果当地币再这么跌下去,那跟废纸还有什么区别?最后政府要求强制封盘,汇率跌到40之后,就不能再往下了。可这次大规模停电之后,估计汇率怕是跌破了40。

  我在基辅一般都用美元,我轻易不会换当地币,除非我知道自己要用多少,当天就把它花掉,不会存在手里等着它贬值。

  看汇率,也成了我的生活日常,每次上街我都会去看。现在,正常的汇率是1:36到38区间。如果汇率跌破了38,那可能就意味着最近会有轰炸,或是其他不好的事情。汇率的变化,一般会比实际发生轰炸等事件,要早个一两天。

  一旦汇率异常,我会第一时间把自己的大提琴拿去防空洞,这样防空警报一响,我就能跑得更快。

  我住在导师家的阁楼,一下楼就是他家的院子,他们平常休息就在前院,是一大片草坪,旁边还长了些迷迭香之类的香料。

  后院需要我拐个弯才能到,很大一块地方,种满了各种果树,有苹果树、梨树、李子树,还种了草莓、小瓜,塑料大棚里还种了番茄和黄瓜。当然,这些农作物基本都是我导师托邻居帮忙打理的。

  如果有自家菜园还没有长好的,我导师又很想吃的,就可以去镇上买。镇上每天都可以买到新鲜的蔬果,比如刚从地里拿出来的黄瓜、土豆。

  我导师家的房子很大,家里的设施也很齐全,壁炉、烧烤的地方都有。不过,一出家门,我现在住的这个村子,村里的路基本是那种石头路,有些路段还有那种老土路。村里路灯也有,但也要看路段。

  由于这边都是私人土地,即便只是在村子里建一个路灯,也需要这段路的所有居民都同意,大家都出这个钱,才能建得起来。也因此,这边乡下的基础设施参差不齐,有些村子的村民有钱,就把路弄得好一点。有些村子大家都不愿意盖,就是那种老土路。总的来说,这边乡下整体的基础设施比不上国内那种政府帮建的“最美乡村”。

  到了周末,排队出基辅市区的人,非常多。像我导师一样乡下跟市区都有房的人,到了周末,都恨不得往乡下跑吧。

  住在乡下的另一个好处是,听不到防空警报。相比基辅市区,村子里相对更安全。因为这里没什么军事设施、也没什么能源设施,他炸了也没用。而且一颗导弹就价值几千万美金,也不太会拿它来炸村子。

  除非地面部队进来占领土地,才会波及到村子,否则他们是不会轻易来轰炸村子的。村子里也没有防空洞,但这边会有地窖,有点像国内北方的村子,他们会把秋天吃不完的东西存在地窖里。地窖,就类似村子里的防空洞。

  我算是同学中唯一一个住进导师乡下家里的学生,他就在家里给我上“小课”。这是导师主动提出来的,因为他有一次跟着乐团去日本巡演,好几个月没能给我上课,他就想着给我补课。有过第一次后,这好像就变成了一个“传统”,我每个学期都要来。

  不过,说是说“小课”,但我导师一分钱都不收我的。我还想着不收钱,那就买点菜、买点米,他也不收,还让我在那吃、在那住。

  我们处得很好,跟俩爷孙一样。我经常开玩笑跟他说,他这个级别的艺术家,放在国内,上一节“小课”都得好几千一小时。他就回我,“那好,我要去中国当百万富翁”。

  事实上,自从打仗后,我导师一步都没离开过基辅。最严重的时候,军队都已经打到基辅外围了,我当时在回国路上,一直打电话劝他出国躲一躲。他不在征兵的年龄段,是可以出国的。他还有很多欧洲的亲戚和朋友,也都劝他。

  住回基辅市区后,一有休息,我基本就会去听音乐会。打仗之后,这边有非常多的音乐会,街边、音乐厅、博物馆,到处都是。我感觉现在的音乐会比战前还多。

  对音乐专业的学生来说,这是好事,我们能得到的表演机会变多了。以前挤破脑袋才能争取到的表演机会,现在变得非常多。

  我见过的大部分音乐会都是募捐性质的,比如给前线士兵买物资。也有一些实践性质的音乐会,就是演奏一些新的音乐作品,这些作品多是战争期间创作的,以学生创作的为主。

  我印象最深的一场音乐会,就属于实践一类的音乐会。它开在基辅的一个小剧场——它也是咖啡厅,平时会做一些小型的放映。当晚,音乐人在台上演奏,背景播放的是她在前线城市走访拍的纪录片。纪录片拍到了这些城市的街景、废墟,更多的是讲述老百姓的故事。

  我记得,片子中间讲了个小女孩的故事,她在战争中失去了自己的爸爸妈妈,几乎一夜之间家里面的人都没了,家也变成了废墟......

  拍纪录片的是位乌克兰女生,她应该是属于志愿兵。我身边的当地朋友,也有女生去参军的,大部分我玩得好的男生朋友,都在部队。

  每次经过学校的大教室,我都会回忆起战前,几乎每天晚上,这里都会有各种专业的学生一起玩,一起搞音乐会。管你是学古典乐的,还是玩爵士的,都可以一起玩。弹贝斯的跟拉大提琴的一起,吹萨克斯的也跟小提琴的凑一块儿。

  可现在,学校里也多了很多我不认识的新生。那些我认识的朋友,有的上战场,有的出国,恐怕再也回不到当时了。

  再过一年,我也将完成学业离开乌克兰,我永远不会忘记我的朋友们,和这段留学经历。